城中村的拆迁改造,让我一跃成为拆二代。
在商讨赔偿事宜时,一直租住我家房子的大妈却提出了异议。
她不仅向政府索要高额补贴,还要求我家支付“精神损失费”和“搬家磨损费”。
“我租了这房子五年,这房子拆不拆我也能说上话!如果给不到我想要的赔偿,你们有本事就开着铲车从我身上压过去!我就是钉子户,你们能拿我怎么样!”
“反正拆不成房子,分不到钱的人又不是我,完不成上级拆迁规划任务的人也不是我。我不着急,自有人会着急!到时候就该你们求着我了。”
说也说了,劝也劝了,就连警也报了百八十遍。
政府只好绕过这栋楼逐步改造,建起了火葬场。
这下,她却急了。
前些日子,政府骤然发布了公告。
包括我家在内的七处城中村,因位置偏远,又历经岁月沧桑,与城市发展规划相悖,都要进行改造拆迁。
听闻这一消息,我们全家人兴奋得难以自持。
早在几十年前房价尚低之时,我爸妈凭借做生意挣的钱以及贷款,购置了两栋楼。
没错,就是两栋楼。
依他们的说法,这叫投资,是换种方式存钱。
后来房价一路飙升,我爸原本打算卖掉。
但眼见着周边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建起了高楼、医院和学校,他们便改变了主意。
即便这片区域不拆迁,也能算作学区房。
到那时,是出租还是售卖,还不是由我们决定?
为了尽快收回成本,我们简单装修了一番,便陆陆续续把房子都租了出去。
这些年运气不错,没遇到太离谱的租户。
偶尔碰上些蛮横无理的,我们绝不手软,该报警就报警,该整顿就整顿,软硬兼施地把房子收回来,不再出租。
时光匆匆流逝,我们原本对拆迁已不抱期望。
可谁能想到,真的让我们盼到了这一天。
这次政府可谓是下了大力气,就按照1:1.5的赔偿面积比例来算,得赔付出去多少房子呀?
小区住户得知这事儿后,配合得不得了。
毕竟这如天降甘霖般的好运难得,要是不赶紧抓住,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。
最终,在村委会的协调下,大家一拍即合。
赔偿方案有两种。
其一,每家房子面积按1:1.5的比例赔付,现房期房任挑,还能优先摇号入住,另外还有几万块的拆迁费与赔偿费。
其二,等同于卖房,不要房子,直接折算成现金。
两种方案任由大家挑选,只要做好标注就行。
这么算下来,每家每户靠拆迁最少能分到几十万,多的能有几百万。
然而,这些人里并不包括我家。
我家坐拥两栋楼,共24户房。
房屋总面积达上千平米,再加上拆迁费和补偿款,我家起码能赚个大几百万,甚至上千万。
大家虽说眼红,但多数人头脑清醒。
除了羡慕地夸赞我家几句,倒也没人使坏,都在为自家盘算。
毕竟十几年前能买得起两栋楼的人家,家底本就殷实,如今这些钱也是我们应得的。
要是有人眼红,那就让时光倒流,他们也去买两套房试试。
接到通知后,我们依规告知两栋楼的所有租户限期搬家。
虽说没详细说明缘由,但拆迁公告是公开的,大多数人心里也都明白。
我们跟租客摆事实、讲道理,不仅减免了当月房租,还给予3000元的租房补贴,甚至多给了两个月时间,足够他们搬离了。
大家虽说没到感恩戴德的地步,但也十分配合,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。
可一直住在9栋1层的刘大妈,却怎么也不肯搬。
今天说自己病入膏肓,明天又说孩子要回来看她,不方便搬家。
总之,磨磨蹭蹭了好长时间。
逼得紧了,她便露出了真面目。
“初薇啊,说实在的,我在这儿住了四五年,对这房子都有感情了,早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!”
“再说了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啥这么急着撵我们这些租户,还不是因为要拆迁了,你们家要发大财了,能分到几百万几千万!这么大的好事儿,都不让我们沾点光,说撵人就撵人,你们还有良心吗?我们之前交的房租都喂了狗了!”
我听得一头雾水。
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呀?
租房交房租,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?说得好像我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!
为了让她痛痛快快搬走,我强压着性子好言相劝。
“刘大妈,这拆迁是政府规划,要不是这样,我们也不会让租户走,实在是没办法呀!这样吧,您这个月房租我们给免了,再给您3000元租房补贴,您看行不?”
前前后后商量了好几次,都无济于事。
她先是一口咬定不搬,后来还理直气壮地怼我。
“别说我不配合,你们要是有点诚意,我肯定配合!就免一个月房租,给三千块钱,有什么用啊?敢情好处都让你们家占了?”
“这样,我也不多问你们要,我住的这户是60平米,你们按三倍赔给我,我要一套市中心180平米的楼中楼大房子,而且得是现房,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们耗!再加上精神损失费、搬家损失费……这么说吧,没有三百万,这事没完!”
不算不知道,这么一算,我家还得倒贴她这么多钱。
我们上哪儿说理去啊?
眼瞅着拆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,可就这么一户,死活不搬。
不仅影响了我家,还连累了整个小区的其他居民。
大家一起,又是劝,又是骂,好话坏话都说尽了。
可刘大妈就是铁了心不搬。
实在没辙,我们只好联系拆迁办,恳请他们出面协调。
这天,拆迁办的马主任给我打来电话,说让我过去瞅瞅,帮忙劝劝刘大妈,再协商协商。
他说工期都已经延误了,这损失谁都承担不起。
等我赶到现场,马主任已经和刘大妈周旋半天了。
我穿过层层围观的人群,好不容易挤了进去。
“你可别在这儿蒙我,你能代表谁呀?说给我钱,给多少、啥时候给,全都是空话,到时候房子一拆,房产证上又不是我的名,我上哪儿要钱去?”
“我丈夫走得早,可我孩子在外地当官,也是政府的人,你们别想欺负我!该我的东西就得给我,一分钱都别想少!”
刘大妈瞧见我的瞬间,声音一下子就没了。
马主任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我,无奈地叹了口气,轻轻摇了摇头。
刘大妈立马提高了音量。
“大伙给我评评理,这都什么世道?就因为她家要拆迁,就撵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,我们招谁惹谁了!这房子我就是不搬,看你们能把我咋地!”
“我跟周初薇说过,要是条件不让我满意,我绝对不会挪窝的!”
马主任感觉脑袋都要大了两圈。
刘大妈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,硬是把一个大男人气得直跺脚。
“你的要求跟胡搅蛮缠有啥区别?正常拆迁的住户都没提这种条件,你凭什么要这么多?”
“刘春岚,你得认清现实,你不过是这房子的租户,又不是户主,更不是房屋所有者!这栋楼一共12户,房产证上写的可都是周初薇的名字!你根本做不了主!”
刘大妈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“我不用做主。”
“我只晓得,我租这房子五年了,要是不给我想要的赔偿,你们有本事就开着铲车从我身上压过去!我就是钉子户,看你们能拿我咋办!”
“反正最后拆不了房、分不到钱的又不是我,完不成上级拆迁规划任务的也不是我。我不着急,自然有人着急!到时候就该你们来求我了。”
说着,她厚着脸皮一屁股坐到地上,迎着旁人厌恶的目光,自己却跟没事人似的。
马主任蹲下身,又开始劝。
“按说我们也能体谅你的想法,住久了有感情、觉得方便很正常,可你借机讹人就不对了吧?这是国家的规划,征收这片地是有大用的,以后城市发展得越来越好,你不也跟着受益吗?”
“而且据我们了解,房东给你的条件也挺不错的了,别人都能搬,咋就你不行呢?为这事儿影响自己的生活,多不值当啊!”
刘大妈瞬间像被点燃的炮仗,一下子跳了起来。
“不错?她家靠拆迁能赚几百几千万,给我免一个月房租就叫不错?你眼界就这么低啊?”
“就算给不了我那么多,至少也得给我三百万,就当是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!”
马主任被气乐了。
“你这人咋这么不通情达理呢?”
“人家再有钱,那也是前期投入的,你要有本事买两栋楼,我肯定也给你赔这么多钱!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,咋还眼红起别人的生活了!”
刘大妈点了点头,一脸厚颜无耻的样子。
“我就是不讲理,不讲理才能有钱赚,你讲理,你几辈子能挣这么多钱?”
马主任张了张嘴,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。
他走到一旁,冲我说道。
“你看,我也劝了,可她就是不听,我们也没辙!要不你先给她点好处?或者干脆起诉她,然后我们再拆?但上面说了,能协商的事儿就尽量协商,千万别强拆……”
我思索了一下。
“好处我肯定不会给,她要是这么一闹,我之前的租户都来闹,这工作还咋开展?”
“我会考虑起诉她,不过拆迁的日子是不是快到了?就因为她,是不是我们整栋楼还有整个小区都拆不了了?”
马主任瞅瞅四周,见没人注意,大家的目光全被刘大妈吸引了,便悄悄跟我说道。
“这事儿你放宽心,她要是不拆,最多这栋楼拆不了,和你们整个小区没啥关联。”
“上头有文件,你们这儿可是有大用场的。”
“说句不好听的,要是最后闹得太难看,就算她不拆,绕开她,我们也能拆。”
“只是这么干,活儿就干得不漂亮了,到时候我少不了被骂,市容也受影响,四周都拆完了,就留她在中间,你说这让别人咋看?”
我琢磨了一下。
“这样吧,咱们再劝劝,能劝通那自然是最好,要是实在劝不通,我就起诉她,把她当钉子户处理。咱尽力了,真的是没办法了。”
马主任点了点头,又扎进人群里。
没过一会儿,就传来刘大妈哭天抹泪的声音。
“我还以为你俩在商量啥呢,合着是要威胁我呀!”
“还说‘你要是不搬家我们就起诉’,起诉就起诉呗,我会怕你们?有本事把我押到法院去,让警察和法官瞧瞧!我把话撂这儿,强制执行我还真不怕,有本事就起诉我,让法院强制执行去!难不成我不配合拆房子就要枪毙我啊?”
“天理何在,天理何在啊!”
“你们再敢说一句,就是要逼死我!”
反正刘大妈铁了心不拆,显然是认定我们拿她没办法,也确实不能“枪毙她”。
她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,作势就要往墙上撞。
马主任吓了一跳,赶忙上前拉住她。
“行了行了,我们先回去,这事儿以后再说,你别激动,可别出人命啊!”
刘大妈使劲和马主任拉扯对抗,两人僵持了好半天。
没办法,马主任只能先离开。
他一走,刚才围观的人立马围了上来。
大多问的都是“她拒绝拆迁影不影响我们其他人拆迁”这类问题。
得到否定的答复后,大家满意地散开了。
可刘大妈刚才的话,却给我提了个醒。
起诉容易,但麻烦事儿一大堆。
且不说光是走流程就得花不少时间,等流程走完,事儿都黄了。
就看她这架势,还真不像是怕法院强制执行的。
到时候拆迁的时候往铲车底下一躺,法院来多少人都没用。
瞧着我皱着眉沉思的模样,刘春岚挤到我跟前,阴阳怪气地说:
“看吧,我早就说了,到时候着急的不是我,是你。”
“你能拿那么多赔偿,给我三百万咋了?我这是给孩子攒家底,又不是去干坏事,三百万都舍不得给?”
我冷冷地盯着她。
“你爱搬就搬,不搬拉倒,反正要钱没有,有本事你就一直在这儿住着。”
“等将来附近的房子都拆了,把你当钉子户扔在这儿,断水断电,我看你咋活。”
说完,我转身就走。
刘大妈冲着我的背影喊道:
“好啊!那你自己算算这笔账,看看是你一栋楼的拆迁款重要,还是我的三百万重要!别以为我不知道,对钉子户断水断电可是违法的,当我没文化呢!”
我不禁嗤笑一声。
她是不是忘了,我可还有一栋楼呢?
刘春岚的丈夫早早离世,她唯一的儿子为了开阔眼界,书读到一半就辍学,跑去南方打工了。
她独自一人在村里,日子过得无趣,便从隔壁镇跑来这边务工。
她是我小姨朋友的亲戚,正因为这层关系,我们收的房租并不高,该配备的基础设施也基本都给她弄好了。
不是我对隔壁镇的人有偏见,只是那个地方在我们当地名声不太好。
大家都流传着一句话:“宁跟乡下人打一架,不跟x镇人说句话”。
起初,刘春岚从事月嫂工作,可她手脚不老实,先是被雇主发现,撵出了家门,接着又被月嫂公司开除。
后来,她到学校食堂帮厨,却因爱占小便宜,总在采购时偷偷吃回扣,最终被人举报,没干几个月,就被学校食堂扫地出门。
再往后,她便去做了保洁。
虽说这份工作听起来不太体面,但好歹稳定,每个月虽赚不了大钱,两千多块还是有的。
我妈念在小姨的情分上,原本每月1500元的房租,硬是减半,只让她付700元。
一开始,刘春岚对我妈感激不尽,逢年过节还会给我们带些乡下特产,以表谢意。
然而,日子久了,她从旁人那儿得知小区里有两栋楼都是我家的,心态就开始变了。
她开始想方设法找事儿。
今天说家里漏水,明天称家里漏电,要么就是某个家用电器隔三岔五就出故障。
我妈让她自己修理,她却梗着脖子冲我妈叫嚷。
“这种事本来就该房东负责,怪不得人家说越有钱的人越小气,你都这么有钱了,收着两栋楼的租金,连我屋里坏了的冰箱都不给修!哪有你这样的人啊?”
我妈每天忙着处理生意上的事儿,忙得晕头转向,哪有闲工夫给她买冰箱?
于是就给她转了些钱,让她自己去买。
大概是尝到了甜头,她隔三岔五就向我妈诉苦,今天要买冰箱,明天要买电视,简直恨不得让我妈给她换套房。
打开她俩的聊天记录,满屏都是我妈给刘春岚的转账记录。
不知情的,还以为是我妈租她的房子呢!
我心里明白,她这是在变着法儿折腾我们,典型的“仇富”心理。
我担心我妈被她气坏身体,便亲自出马,和她对接。
我不满足她那些无理要求,她就各种闹事。
在小区里闹个没完不说,还跑到我家来闹。
因为她,我没少往周边派出所跑,和她协商解决问题。
在她第n次从派出所出来时,我揪住她的衣领警告她。
“这房子你能住就住,不能住就赶紧滚蛋。要是再胡作非为,我可不在乎把你的东西打包扔出去,再到你儿子单位去讲讲你的光辉事迹,你要不信,大可试试。”
刘春岚头一回见我发火,确实收敛了些,消停了一阵子。
如今好不容易又让她抓到我家拆迁这个把柄,看到了赚钱的“曙光”。
她简直像吸血虫一样,死死扒在我们身上,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?
回家之后,我马上拨通了相熟警察朋友的电话,一心想讨教这事儿该怎么解决。
但聊了许久,都没得到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主意。
他跟我说:
“碰到这种钉子户,能劝就尽量劝,真要是劝不动,那是真没辙。不然为啥到现在,还有好多房子因为钉子户拆不了?还不是有些人胃口大得没边儿,想借着拆迁一步登天,给子孙十八代都把钱挣出来。”
“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,是政府不作为吗?是警察没能力吗?是拆迁办不办事吗?是物业和其他业主不想拆吗?是有些人脸皮比城墙还厚!一颗老鼠屎,坏了一锅粥!你能拿她怎么办?难不成真把她毙了?”
“反正人家不是跟你讲了嘛,既然不影响拆迁,就别管她了,让她一个人在那儿当钉子户吧,你们其他人能拆的就先拆。你先拆一栋,反正这栋房子是你的,早晚能拆完。”
听他这么说,我无奈叹了口气,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。
是啊,横竖我也不缺这点钱,先拆一栋算一栋吧。
刘春岚没尝过现实的苦头,根本不知道“钉子户”的日子有多难熬,也不晓得断水断电的滋味。
既然她一心想自讨苦吃,那就别妨碍我们过好日子。
我给马主任打了个电话,跟他讲了我的想法和最后的打算。
马主任稍微思索了一下,说:
“我给上级打个报告反映反映,你们等我消息。顺利的话,最近就能开始拆迁了。”
“咱们之前不是都签过字了嘛,整个小区的赔偿都能落实,不过你家赔偿款情况特殊,只能先按一栋楼给你算,毕竟她占着你家的房子……”
我打断他:
“行,一栋就一栋。”
三天后,马主任给我打来电话。
电话里,他兴奋地通知我,政府同意了,还给出了新规划。
对于刘春岚这种恶劣的钉子户事件,他们绝不纵容,迟早会处理。
当下最要紧的,是响应上级号召,赶紧把房子拆了,把地皮腾出来,政府有大用处。
我有些好奇,问道:
“这块地方这么偏,能有啥用?用来种地吗?”
马主任沉默了一会儿,说:
“这是红头文件,涉及机密,我不能说……”
我赶忙打着哈哈,化解尴尬。
毕竟我就是单纯好奇,可没打算打听国家机密。
很快,拆迁办就贴出了通知。
每户额外给1万元作为奖励,条件是大家必须在一周内搬走。
大家早就盼着离开这个又老又破的小区了,如今看到拆迁有望,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刘春岚瞧着左邻右舍都忙着搬家,还笑话人家:
“你们搬吧!看看我,一分钱不用花,就有人主动送钱来!我要是当初听了你们的,痛快搬走,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,哪能有现在这三百万的积蓄!这是你们羡慕不来的!”
“之前那些搬走的人也都是傻,这从天而降的大好事,就该让周初薇家独吞?也不怕钱太多撑坏了!我要是有钱了,肯定不像她家这么不通人情,我也买几栋楼等着拆迁,到时候我这三百万说不定能赚三个亿!三个亿啊,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!”
她一个人越说越兴奋,沉浸在幻想里,琢磨着有了三百万后该怎么花、怎么享受。
完全没察觉到,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。
很快,她就笑不起来了。
居民上午刚搬走,下午政府的人员和车辆就迅速抵达,雷厉风行地动工了,丝毫没有拖沓。
政府的工期紧迫,各个部门全力推进工程。
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拆除了左邻右舍的房屋,拆掉了小区的车库与门禁,铲除了绿化,捣毁了快递站、小卖部,还拆除了健身器材。
四周瞬间沦为一片尘土飞扬的废墟。
接连十天半个月,工人们干劲十足,施工场面热火朝天。
这可把刘春岚害惨了。
先是拆迁扬起的漫天尘土,即便家里门窗紧闭,也难以阻挡那污浊的空气。
接着是拆迁时不绝于耳的噪音和车辆鸣笛声,工人们日夜轮班作业,噪音也随之昼夜不停。
刘春岚本就上了年纪,睡眠不好,如今遭受这般噪音污染,更是难以入眠。
更为关键的是,周边房屋都已拆除,只剩她所在的这栋楼,水电供应时常中断。
如此恶劣的环境,早已不适合长期居住。
但凡刘春岚有点自知之明,就该主动搬走。
可她却从网上搜罗了诸如“拆迁不能断水断电”“违法强拆”之类的证据,跑去派出所报警。
警察依照房产证上的登记信息联系我,我才知晓她竟如此糊涂。
身为房东,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。
我赶到时,刘春岚已经和工地负责人吵得不可开交。
“我看你们就是串通一气,合起伙来欺负我!我不搬家,你们就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我,不是制造白色污染,就是弄出噪音污染,还让不让人活了?”
“警察同志,这是我拍的照片,您瞧瞧,他们今天在这儿挖个坑,明天把钢材、砖头乱扔,我们居民还怎么出门?您给评评理!”
警察和我交谈过,对刘春岚的情况有所了解,一脸无奈地看着她。
“你们居民?你们小区现在还剩几个居民啊?”
刘春岚支支吾吾。
“一……一个……可就算只有我一个,我也是居民啊,怎么能如此不顾他人的生存环境,只顾自己方便呢!我看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就是瞅我年纪大,故意欺负我!”
警察还没开口,包工头在一旁满脸不悦,狠狠地瞪着她。
“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!我认识你是谁啊?还故意欺负你,别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!”
“我们接的是政府项目,拆迁是政府的规划,你这个钉子户赖在这儿不走,我们绕着你施工已经够麻烦了,现在还得操心你的生活,迁就你,谁来管我们的进度?”
“而且水电的事儿又不是我们故意弄断的,开着那么大的铲车,在这儿东一下西一下的,地上那细得可怜的线路谁能看得见?不小心碰断水电是常有的事,过几天就能修好。至于跑到派出所来吗?得,今天的工期又得耽误一会儿……”
“这片本来就已经是施工工地了,你非要赖着不搬家,那你就自讨苦吃呗!你今天报警,明天上诉也没用,这是政府规划的用地,你为难我们有什么用?”
包工头可不会惯着她,嘴里骂骂咧咧的。
刘春岚没遇到过这么强硬的人,脸色煞白,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。
再加上一头油腻腻、乱糟糟的头发,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难民。
我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刘春岚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。
她不清楚我的来意,满脸戒备地看着我。
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,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。
“哟,刘阿姨,这是咋回事啊?难道您在这施工现场住得不舒坦?”
我转头看向警察。
“说实话,我一直积极配合您的工作,可这事儿您找我也没用。房子虽是我的,刘阿姨是我的租户,但人家都说了,在这房子住了五年,早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。”
“拆迁谈赔偿的时候,刘阿姨还寻死觅活,跟拆迁办马主任和我这个房东狮子大开口要三百万呢!就因为这,政府才没拆那栋楼,直接绕开了她。”
“别说你们了,我都拿她没办法,我还有一栋楼在那儿放着,拿不到赔偿呢!我也是受害者呀!”
“现在刘阿姨生活不如意,说不定又要哭闹折腾了,师傅们,可得多担待啊!”
我的话刚落,包工头大哥就按捺不住了。
他“啪”地重重一拍桌子。
“嘿,我还当你是多厉害的钉子户呢!闹半天就是个占着别人房子耍赖的老太婆!人家房东都要拆了,你还在这儿摆谱。”
“住了五年房子就成你的了?照你这么说,你天天在马路上走,市政的马路也归你啦?知道你脸皮厚,没想到厚得这么离谱,真是打破砂锅——让我开了眼!”
“姑娘,别说三百万,就是三毛钱都别给她!这种人就是看你是个小姑娘好欺负,你要是换成我,她敢这么胡搅蛮缠?她……”
警察赶忙拍了下桌子。
“行了行了,这儿是派出所,注意言辞!”
包工头一脸不情愿,把后半句咽了回去,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刘春岚。
这会儿,刘春岚被折腾得早就没了刚开始那股强硬劲儿,低着头一声不吭。
我微微一笑。
“事到如今,多说无益,就给她些时间,等她想明白吧!”
“既然刘阿姨想住,那就住着呗,你之前不是说不管怎样都要一直住下去嘛,希望你说到做到,加油哦。”
简单签了两个字,我便笑着离开了。
走的时候,我悄悄给包工头大哥递过去一盒烟。
“刘阿姨就是嘴巴毒、脾气差,其实相处久了你就知道,她心眼更坏!大哥,你们多保重哈。”
包工头接过烟,显然领会了我的意思。
“说实话,她在这儿太碍事了,我们有好几次半夜都不敢干活,就怕倒车时不小心撞到她那栋楼,把楼撞塌了,再把她给埋了。”
“妹子你放心,恶有恶报,她想讹你们那么多钱,自然有人收拾她!不把她折腾到搬走,我这活就白干了!”
我笑了笑,没吭声。
打这以后,听说刘春岚动不动就往派出所跑,去告状。
不是抱怨施工影响她生活,就是说工人们故意在墙根撒尿捣乱,成心折磨她。
每次遇到这种事,包工头都配合得不得了。
一进派出所,二话不说,立马弯腰给刘春岚鞠躬道歉,态度那叫一个诚恳。
“大姐,求求你放过我们吧!我们就是给政府打工的工人,你为难我们有啥用啊!”
“我们都知道你租人家房子,想讹几百万拆迁费,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儿,跟我们有啥关系呀!你说影响你生活,我们注意就是了!可这工地上人这么多,我咋一个个管得过来?这本来就是施工区,你住在这儿我们都没说啥,你还报警了!”
“你说挖断水电,我们给你修,施工偶尔挖断很正常,又不是不给你弄!你说不让在你家楼下扎堆吃饭,我们不去,可偶尔歇会儿脚也不行吗?大姐,要不这样,你报警把我们都抓起来得了!”
……
这话一出口,派出所里所有人的目光“唰”地一下全看向刘春岚。
她也知道丢人,脸涨得又红又青。
“你…你!”
“你少在这儿装蒜!别以为我不知道,是不是上次周初薇那小丫头给了你好处,你才这么干?你们欺负女人,不得好死!”
包工头皱了皱眉头。
“你要这么说,那不得好死的应该是你才对。”
“警察同志,她在这儿公然诋毁我们,造谣生事,我能不能报警啊?你把她抓走,省得天天耽误我们施工进度!”
刘春岚不服气,隔三岔五就跑来闹。
警察对刘春岚也没了刚开始的耐心。
听工头大哥说,到后来警察甚至私下警告她别再闹事了。
说拆迁是政府的安排,她要是公然跟政府对着干,吃亏的只能是自己。
不知道刘春岚有没有长记性,反正很少再往派出所跑了。
刘春岚对现状无计可施,便启动了备用方案。
她把事情肆意夸大,讲给儿子听,让儿子请假回来为她“主持公道”。
听闻亲妈被工地的工人欺负,她儿子毫不犹豫就回来了。
回来时还特意通知了我这个房东,要我“给个说法”。
这送上门的热闹,不瞧白不瞧。
她儿子一到车站,就径直前往我们之前的老小区,可到了地方,当场愣住。
曾经热闹非凡的小区,如今空落落的,四周全是施工工地。
见我来了,他转头问我。
“这是咋回事?这里拆迁了?怎么都不通知我呢!周小姐,你怎么能让我妈住在这种环境里啊!”
我好心提醒他。
“首先,要拆的是我的房子,不管从哪方面讲,我都没必要通知你这个根本不住这儿的租客。其次,是你妈自己不肯走,想借机讹我家钱,又不是我不让她走。因为她,我这栋楼都还没拆,你凭什么指责我?”
王文岩皱着眉头,没吭声。
看来他比他妈多少懂点道理。
接着,他扭头看向刘春岚。
“妈,事情得分开说,你和工地的矛盾找工地解决,可你为啥不搬家呢?”
刘春岚眼眶泛红。
“你这话咋说的,我还不是为了你嘛!你不知道,她家有两栋楼,光靠拆迁就能赚个几百几千万,我给你捞点好处,你以后结婚生孩子都能用得上!我这是为你好啊……”
听到我家的家底,王文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贪婪。
但当着我的面,他不好表露,反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劝起刘春岚。
“你在说啥呀?我有手有脚,也有工作,啥时候需要你给我攒钱了?她家有钱跟咱们有啥关系?照你这么说,是不是得把马云的钱都拿来给我留着?你能做到吗?妈,你可别再给我惹事了!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啊!”
刘春岚沉默不语。
看着她这样子,王文岩觉得毕竟是亲妈,有些话只能关起门来讲。
他朝着施工现场走去。
“谁是包工头?你们凭啥欺负我妈?她一个人住这儿本就不容易,你们还断水断电,这合理吗?”
工人们怕他闹事,早已围拢过来。
前面的人充当人墙,后面的忙着通知上级和警察,纷纷打起电话。
包工头从人群中挤出来。
“是我。”
“但我先说明,我们可没欺负她!倒是你妈,动不动就把我们叫到派出所。原本两年的工期,估计得再延长半年,耽误了政府的活儿,你们怎么说?”
王文岩冷笑一声。
“我就在政府上班,我怕啥?政府是百姓拥护建立的,得为百姓办实事才配得上叫政府。你们打着拆迁的旗号针对我妈,说她是钉子户,信不信我把你们告到底!”
工头一听这身份,估计也是个干部,平时没见过这般架势,一时不知如何应对。
又听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政府工作人员,心里有些发怵。
“小兄弟,你看,你说的断水断电啥的,施工现场难免。现在是你妈不肯搬家,不是我们故意刁难,她还耽误了我们的工期……”
王文岩摆摆手。
“别跟我套近乎,我就问你们,能不能在不影响我妈生活的前提下施工?你们各干各的!她搬不搬家是她的自由,你们不能逼她!不然,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们!”
“为了这点破事,还专门让我请假回来,真是倒霉!”
包工头看向我,我抿着嘴,没有回应。
这时,后面传来一个声音。
“你有时间吗?你好像没多少时间了。”
王文岩听了,回头骂道。
“你他妈的——”
拆迁办的马主任,眉头拧成了个“川”字,快步走了过来。
“你是刘春岚家属吧,她干的那些事儿你心里应该有数。小周这姑娘心善,不然早去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了,她宁可自己吃亏,也不想把关系闹僵,就盼着你们能良心发现,主动搬走。”
“这房子本就不是你们该占便宜的,为了让租户们顺利搬家,小周多给了两个月时间,还减免了一个月租金,又发了3000块搬家费,你还想让人家怎样?你也是念过书、在政府部门上班的,要是换做你,碰上这种赖着不走、霸占别人房产的无赖,你打算咋办?”
王文岩皱着眉,目光投向我,一声不吭。
马主任接着说道:
“你可别觉得在这儿给你妈撑撑腰,别人就怕了你,你这是在帮着干坏事,懂不懂?她今天能借这事讹人,明天就能讹企业、讹政府。你在正经单位工作,难道不知道父母违法会影响子女前途吗?”
“这本是你们家的私事,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行,可你现在这架势,是不是打算一言不合就动手?”
我瞧了瞧王文岩,他身形魁梧,模样凶巴巴的,还真有那种随时要干架的感觉。
王文岩抿了抿嘴唇,看向马主任。
“我没有——”
“你……你是哪个部门的领导?”
马主任递给他一张名片。
“房屋管理局下属拆迁办的,和你一样,也在政府工作。你要是有事儿,直接联系我。影响工地进度和政府规划,我可担不起这责任,房管局也担不起。”
“实不相瞒,这儿拆迁后有大用处,具体做什么不方便透露,你们还是赶紧搬家,把地方腾出来吧……”
刘春岚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。
“不可能!我都坚持这么久了,一分钱没捞着,怎么能白白走掉!不管这儿用来干啥,就算盖医院、盖学校,我也不搬!”
王文岩转过身,大声呵斥道。
“够了!你小点声行不行!也不嫌丢人!”
“我就搞不懂了,这房子又不是你的,你在这儿死撑个什么劲儿?”
刘春岚小声嘟囔着。
“还不是为了你,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……”
见三两句话就把危机化解了,马主任松了口气。
“好了,没事儿大家都散了吧,聚在这儿想干啥?闹事吗?到时候传到网上,看你们怎么解释!”
“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,你要是觉得你妈做得对,那就无条件支持她;要是在政府部门待久了,知道是非对错,就多劝劝她。家庭不和睦,事业也得受影响!我把话撂这儿了,你们好自为之吧!”
说完,见事情没闹大,马主任跟我打了个招呼,就先走了。
他身为国家干部,工作繁忙得很。
就算不忙,也犯不着在这儿浪费时间。
王文岩平白无故被狠狠怼了一顿,心情糟透了。
他看向刘春岚。
“赶紧回家吧!一天天净给我惹麻烦!”
事情一结束,大家像鸟兽般各自散去。
工地还得接着干活,只不过包工头他们为了避免麻烦,干活时格外小心。
没过多久,我收到王文岩发来的短信。
【周小姐,实在不好意思,我先替我妈给您道个歉。她是个钻牛角尖的农村人,看您家发达了,心里不平衡。我劝了好多回,可她就是不搬……我实在没辙,真的很过意不去。您要是不介意,就让她先住那儿吧,反正您也不差这点钱,对吧?等以后我在这儿成家了,再把她接过去。】
【还有个事儿,不知道您有男朋友没,咱们能不能加个微信,在网上聊聊,或者见个面吃个饭?我是青林市属某化工厂的监管员,认识些公务员干部,您要是有事,去青林市可以找我。】
我只瞥了一眼,就把手机揣回兜里。
真是一家子人,不是推诿责任,就是画大饼,连膈应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辙。
一来我不差那点拆迁费,二来在工地上吃苦遭罪的又不是我。
更让人恶心的是,他居然还想约我,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!
不知是确凿消息还是无稽传言,没过多久,我们这儿便有风声传出。
听闻先前动迁拆除的房子已基本处理妥当,接下来就要着手新建项目了。
至于到底是要盖医院,还是其他什么设施,众说纷纭,总之常有一群人前去规划。
听到这消息,刘春岚比我们还要欣喜。
在她想来,倘若要盖医院,那肯定不会允许她这独栋小楼单独存在。
到时候政府自然会派人找她谈赔偿,别说三百万了,说不定五百万都能拿到。
她整天喜笑颜开,逢人便讲自己要发大财了,高兴得都找不着北。
当然,这只是大家的传言,具体要盖什么,确实无人知晓。
我无暇顾及这些。
由于我家有房,综合两种赔偿方案思量后,我只选择了两套置换房,其余的都折现成了现金。
我拿着拆迁所得的钱,一部分用于做生意,一部分投入股市,剩下的存起来当作备用金。
公司运营顺遂,股市前景也一片光明。
看着账户里日益增多的余额,我心里乐开了花。
关键是,我还有一栋房未拆迁,说不定等那套房子拆迁后,余额会更加可观。
我爸妈忙着自家生意,我也成立了小公司,每天忙着拉投资、见客户、谈应酬,根本没时间管刘春岚的事儿。
没想到,没过多久她却主动给我打来电话。
“初薇啊,你家不是分房了吗?你那儿还有空房子让我住不?”
“我想搬家了——”
说实话,这话带给我的震撼,不啻于听闻“太阳从西边升起”。
在我再三追问下,刘春岚才勉强说出改变主意的缘由。
原来,因为人们的流言蜚语,她很快就从即将暴富的美梦中清醒过来,回归现实。
她开始四处打听这附近到底要盖什么设施。
有了王文岩上次的事情,工人们对刘春岚避之不及,恨不能离她十万八千里。
偶尔有需要在她家房前施工的任务,大家都靠抽签决定谁去,可见人们对她的厌恶程度。
她的名声一下传开了,简直和臭狗屎没两样。
不管她问什么,都四处碰壁。
无奈之下,她只好今天跟人家说好话,明天给人家送饭送烟,不断向包工头和其他工友们道歉,也不再往派出所跑了。
她这么做,就是为了打听消息。
工人们行事干脆,也不想跟她记仇。
她对大家和颜悦色,大家也能多关照她一些。
就这样,还真让她打听到了消息。
她声音颤抖地跟我说。
“初薇,这房子我不住了,钱我也不要了,你家一有空房我马上搬过去,不要你花钱,也不用你减免租金,我立刻就搬!”
“你知道吗?他们要盖殡仪馆,还要盖火葬场!自从知道这消息后,这房子就像闹鬼了一样!”
“我一天都住不下去了,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,你就帮帮我,行不?”
我心里一惊。
怪不得之前马主任不肯告诉我要搞什么,只说用途重大。
火葬场这东西,一般人要是知道了,心里确实会发怵。
仔细想想也有道理,我们那地方偏僻,面积却大,自然能容纳骨灰坟墓和各种火化设备。
只是听刘春岚这么一说,我心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当然,多多少少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。
她在电话那头,哭得那叫一个凄惨,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屋里闹鬼的种种怪事。
今天灯泡抽风,大半夜闪个不停,跟鬼眨眼似的。
明天水龙头没水,她就怕下一秒流出来的是血水,恐怖片都不敢这么演。
后天呢,窗外人影绰绰,门外脚步声阵阵,就连照在床上的影子,黑黢黢的,也像鬼。
……
只有你想不到的,就没有她编不出来的。
刘春岚抽了抽鼻子,说道:“我儿子说了,钱哪有命重要?这地方邪乎得很,一到晚上,人都走光了,就剩我一个,阴气重得我根本扛不住!我现在就搬,你们得给我找地方住!我也不耽误你拿拆迁费了……”
在刘春岚的幻想里,我应该感激涕零,最好直接送她一套房,再用八抬大轿把她从这老旧小区请出去,住进新高楼。
可惜,她想错了。
现在是她有求于我,可不是我求她。
我嘴角一勾,笑着说:“刘阿姨,不是我不帮您,实在是没地方给您住呀!我的房子拆了不假,可我选的是要钱,没要房!”
“依我看,您要不就再住住,哪有什么阴气阳气的,住久了就习惯了,也就不怕了。这世上哪有鬼啊,都是自己吓自己!”
刘春岚吞了口唾沫,问:“……没房就算了,你不是有钱吗?钱呢?”
我嘿嘿一笑,说:
“钱当然拿去做生意啦!存钱那是老一辈的做法,我们得让钱生钱。”
“您要是没啥事,我就先忙了。那些妖魔鬼怪的,您自己克服克服呗?要不,给您儿子打电话,让他回来给您冲冲喜,壮壮胆。”
刘春岚还没来得及再说啥,我就挂了电话。
自从知道附近要盖火葬场,刘春岚就失眠了,睁眼闭眼都是火葬场的阴森画面。
吃了这闷亏,她可不甘心当哑巴。
于是,百度一番后,她居然一纸诉状,把政府告了。
可她既拿不出证明产权的材料,又没有政府违建的证据。
再说了,国家土地归国有,咱老百姓只有使用权,人家想盖啥就盖啥,她一介平民,哪管得了?
人家每个规划都有上头批准的红头文件,哪能因为她一句“火葬场不吉利”就不盖了?
照她这么说,墓地更不吉利,也没见公墓附近的人把公墓给拆了呀。
所以,她想通过法律手段整治政府,这想法刚冒头,就被无情掐灭了。
刘春岚试过各种招儿,都没能阻止人家施工。
相反,四周都被铲平了,只剩她这一户,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她都快憋出病来了。
再加上我时不时打电话“问候”她——
“刘阿姨,您还好吗?需不需要我去看看您?听说在墓地附近住久了,对身体不好,您最好定期去检查检查。”
“刘阿姨,您儿子给我打电话,想让我给您换个住处,我拒绝了,还跟他说您就爱住在墓地附近,当初可是铁了心要留下呢!把他吓了一跳!”
“刘阿姨,听说您病了,身体咋样?能不搬家就别搬了,折腾起来多累啊。”
……
在多方“关照”下,刘春岚一声不吭,连夜就搬走了。
接到电话那一刻,我瞬间呆住。
马主任告知我,我家房子终于能拆了,原本赖在里头的刘春岚不知何时已搬走。
工人们见屋里许久没动静,担心她出事,好心进屋查看,却发现早已空无一人。
更离谱的是,除了她个人行李,家里能带走的家具竟被她席卷一空。
由于刘春岚和这房子毫无关联,马主任便直接给我打来电话。
得知她离开,我长舒一口气。
“既然钉子户走了,为不耽误工期,你们赶紧拆吧,至于赔偿……”
电话里讲不清楚,马主任索性把我叫到拆迁办。
我把这栋楼的12户都置换了房子,往后还能收租,权当给自己添个副业。
置换房一部分是现房,一部分是期房,我们简单装修了现房,随后全部租了出去。
经刘春岚那事,这次出租我留了心眼。
专挑工作稳定、家庭安稳的租客,看房时筛掉一批看着就难缠的,签合同时又淘汰一批。
租客大多是有学识、有素养的人。
房东和租客之间时常往来,逢年过节还能相互问候。
自那之后,我再没见过刘春岚,也没听闻她的任何消息。
刘春岚和王文岩母子俩,也早已拉黑我的联系方式,显然不想和我再有瓜葛。
几年过去,我家企业规模愈发壮大,日子越过越红火。
某天闲暇,我旧地重游,驾车前往如今被称作“生命陵园”的地方,也就是我们曾经的老小区。
这里地势较高、视野开阔,却透着恢宏肃穆之感,让人一靠近便心生庄严。
短短几年,这里已焕然一新。
我寻觅许久,愣是没找到旧小区的半点痕迹,就连我家那两栋高耸的楼房也不见踪影。
我站在高处,不禁感慨万千。
要是刘春岚在,不知会作何感想,是感慨还是惋惜。
不过,想来她也不会来这儿“怀旧”了。
毕竟常走夜路、坏事做尽的人,怎会不心虚害怕?
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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